始于尘埃,绽于绝境
小时候,母亲说:“我们没什么钱,也没有任何社会关系,你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小时候,她还说:“你放心地读,你能读到哪,我们就供到哪。”
前者是无奈,后者是决绝-----而那时我还没有梦。
于是在一片所有周围亲戚家庭都不怎么重视孩子学习成长的氛围中,母亲对我成长的每一步可谓付足心血。从六岁开始母亲就带我到市中心少年宫报名兴趣拓展班,在他人眼中我是一个从小周末就被美术、舞蹈、英语、奥数、书法班占据的孩子。我不断参加很多画画比赛屡屡得奖,那时我不感到累——因为生活充实有趣,有的只是对自己比其他人多掌握很多技能的隐隐优越感。
然而,自卑这根刺在这过程中慢慢从心间长出,扎在了青春最显眼的地方。与所有处于懵懂期的小孩一样,自卑源于比较。我渐渐发现这些特长并不能让我同他人与众不同,我没有频繁更换的新衣服,和女生们聊天时我也搭不上话——因为她们在讨论我从未踏入过的百货商店的衣服品牌时,我能想起的只是父母看到商场里的标价望而却步,带我走进批发市场选衣服讲价的场景,于是我只能在角落低头盯着被磨得发白的旧运动鞋;同样在大家一起聊到父母的职业时,我也难以启齿,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我说:个体户,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
在这当中,铺满我整个年少记忆走廊的,是母亲的车——什么车?从小到大母亲带我去任何地方都骑着自行车,从后座看着她的背影,我的情绪经历着剧烈变化。从小学的安心依赖,到初中隐隐的难堪嫌弃,直到高中彻底的矛盾爆发:班上的每一位同学、我的每一个好朋友家里都有汽车接送,为什么只有我的家长是骑自行车来接我?我从不愿同学知道我的家庭经济情况,出于自尊尽着努力营造出一个自身优越的条件。于是每周末放学,我都拒绝和任何朋友同行,第一个从教室冲出来狂奔出校门,气喘吁吁的我自然会让母亲疑惑:为什么要跑这么快?
我只道:因为想快点见到你。
接着也不管是否具有说服力,只坐上车对她说:快走,快走。刚刚准备动作的她愣住了,见识与察觉力如她,我的心思自然毫无保留地全然暴露。
一路沉默,快要到家时,她轻轻问道:以后要不要我在你们学校前面的立交桥等你?那瞬间我完全无法克制热泪冲上眼眶,模糊了整个视线。想想这十几年来我都在做着什么,而倾力为我付出的她为了维护我在意的所谓“尊严”而小心翼翼,只怕没能给我更好的生活,只怕让我从小输给别人,我突然想到——问出这样话的母亲是否比我更自卑呢?
是这个认知使我心疼如沥血,卑微而脆弱、仿佛欲隔绝外界碰触的内心如莲徐徐旋转开来。我开始问自己,何为自尊?何为脸面?过去我所在意的自尊除了施加给父母更深的愧疚感以外究竟有何意义?从那一刻起,我暗暗将自己的梦想定为让母亲永远骄傲地笑,这意味着我要成长到足够强大,达到让我们彼此都真正满意和欣慰的高度。
时间与经历使我想我大概明白了“自尊”的价值——它是强大自己,以自我尊重完成梦想的同时给予最爱的身边人以光辉,其意重在“自”而非“尊”,其果重在“梦”而非“辉”。
于是我开始埋头读书——读书并非唯一的出路,而这只是我所选择的自强追梦道途中的之所必经。每一任同桌都疑惑我为什么这么认真,为什么每天都自习到熄灯,问道:有必要这么拼吗?当然有,一个人不能决定自己现在的状况、条件和地位,但我总能做点什么,去为我真正所在意的“自尊”与“梦想”作出拼尽全力的努力。
有人说:你这是在为大学消耗自己的青春。可是在我看来,为将来服务的青春才是真正的青春,有梦想痕迹的青春才是有颜色的青春。在每每挣扎于这高中三年努力的过程中,我眼前浮现的都是母亲车座背影中包含的令人心疼绝望的自卑,看到它我的内心莫名平静坚定:心疼源自于爱,而最有力的爱不是承诺,不是安慰,不是承受,而是源自于用努力自强的行动践行想成为呵护母亲的坚实外壳的心。
从原本成绩处于班级下游到考上重本,从几乎最低分入校到拿到年级第一,从内敛怕生到主动演讲参加比赛活动,从母亲对经济费用的担心到我拿到奖学金时她一展的舒心笑容……我知道这还不够,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停止这份努力与拼搏;我知道我并没有负担,但自尊的意志可轻如鸿羽亦可重比泰山,既然我选择了自强追梦之路,即应肩有所当,一路前行无悔。
愿我之梦能始于尘埃,而绽放于绝美之境。